2025年，“反內卷”從一個市場熱詞，演變為各行各業自救與轉型的行動綱領。

近期，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深入整治‘內卷式’競爭”列為明年改革攻堅重點任務之一。作為先行實踐者，中國光伏產業的探索正與頂層設計同頻共振，從“規模競賽”轉向“質量比拼”、從“價格廝殺”邁向“價值重構”。

過去一年，硅料現貨價格從3.54萬元/噸的低谷逐步回升至5.36萬元/噸;光伏組件招標均價穩中略升;A股光伏企業總市值較4月低點增長39.57%……數據曲線背后，是一場從無序擴張到有序競合的艱難轉身。

隨著行業“反內卷”的持續進行，價格修復后更深層的行業邏輯重塑正在進行。

價格體系修復，自律機制初顯成效

“光伏行業本身是‘反內卷’的排頭兵。”中國光伏行業協會副秘書長劉譯陽在2025年中國光伏行業大會(以下簡稱“2025光伏大會”)開場時直言。“反內卷”已成為光伏行業共識，更是行業從2024年下半年啟動、貫穿2025年全年的自律實踐。

國家能源局數據顯示，今年前10個月，全國光伏新增裝機達到25287萬千瓦，同比增長超39%;據國家統計局數據，今年11月份，“光伏設備及元器件制造”價格同比降幅正在收窄……各項數據持續向好，但更受行業關注的是產業鏈價格體系回歸穩定。

“我們跟蹤的招標項目，組件均價整體呈現穩中略有提升的趨勢。”中國光伏行業協會名譽理事長王勃華在報告中指出。

這一變化并非偶然。

光伏協會牽頭建立的全產業鏈信息監測與拉通機制，覆蓋了主產業鏈超過90%的產能，60家企業按月報送成本與訂單數據，打破了長期存在的信息壁壘。

價格回升直接傳導至資本市場。

據wind數據庫數據，截至2025年11月30日，A股及港股主要光伏企業總市值較4月低點增長39.57%，其中多晶硅企業市值增幅達52.1%。

“資本市場用真金白銀投票，說明行業自救的努力獲得了市場認可。”某頭部券商分析師告訴記者。

更具標桿意義的是，由工信部牽頭，聯合多部門協同指導，多家龍頭骨干企業共同發起的“多晶硅產能整合收購平臺”——北京光和謙成科技有限責任公司近日完成注冊。

該平臺采取“承債式收購+彈性利用產能”的雙軌模式，被視為從產業鏈源頭化解供需錯配、探索市場化治理的關鍵一步。作為“有效市場+有為政府”結合下的治理探索，若成功可為其他深陷內卷式惡性競爭行業提供可復制范本。

內外挑戰交織，行業催生治理新范式

雖然價格回升逐顯暖意，但凜冬的寒意仍未完全驅散。行業的挑戰，還來自內外兩個“戰場”。

外患，是日益高筑的貿易壁壘。

美國通過“大而美”法案、雙反調查、國家安全調查等多管齊下;歐盟《凈零工業法案》強化本土制造要求;印度、土耳其乃至約旦等新興市場，貿易救濟調查也頻頻發起。

“這意味著，過去依靠中國制造、全球銷售的簡單模式行不通了。”天合光能董事長高紀凡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

他認為，未來中國企業必須轉向“品牌+技術+本地化服務”的高階出海模式，“產能誰投不重要，關鍵是品牌和技術要掌握在我們手里”。高紀凡指出。

對內，電力市場化改革加速，全面入市的光伏電價承受波動壓力。

2025年初發布的《關于深化新能源上網電價市場化改革促進新能源高質量發展的通知》(發改價格〔2025〕136號)，終結了光伏等新能源長達十余年的“保量保價”或固定電價模式，這倒逼全行業必須重新計算價值，適應從“保障收益”到“搏擊市場”的生存法則轉變。

“未來評價一個光伏電站，不能只看裝機量，更要看它在高電價時段發出了多少電，對電網穩定做出了多少貢獻。”陽光電源副董事長顧亦磊表示。

這意味著，光伏必須與儲能、智能調控、多能互補深度融合，從一個單純的“電力生產者”，轉變為“電力系統服務者”，一場圍繞電價收益的“硬仗”已經打響。

“標準引領、央國企帶頭、全鏈協同的新發展格局正在形成。”劉譯陽表示。

應對內外交織的多重挑戰，標準化建設成為行業發展的關鍵抓手。在2025光伏大會上，一份由主要央國企和標準機構共同發起的“光伏標準應用實施及供應鏈質量生態共建倡議”正式提出。其核心是推動強制性國家標準落地，并將高品質的認證和檢測結果應用于項目招標采購中。

此外，工信部明確，將嚴打低價無序競爭和功率虛標，并加快光伏組件質量安全等強制性國標的制修訂，以高水準標準筑牢行業發展底線。

從“價格血戰”到“價值重構”，行業迎協同發展未來

面對內外壓力，“行業自律”成為2025年光伏行業最高頻的詞匯，也是最具影響力的實踐。

“定價并不是簡單地降價，而是要穩住價格，用技術、用質量、用品牌、用服務和合理的價格進行競爭。”中國上市公司協會會長宋志平指出，自律不是搞價格聯盟，而是建立規則，讓競爭回到技術、質量、服務的賽道上來。

當短期價格止血的目標初步達成，光伏人將目光投向了更遠的未來——必須從“成本競爭”的泥潭中徹底爬出，邁向“價值創造”的新大陸成為行業普遍共識。

“目前硅料反內卷成效初顯，未來需加快硅片、組件等環節橫向協同，更要實現全產業鏈各環節共同盈利的縱向協同。”高紀凡強調。

這要求龍頭企業必須在產能規劃和市場策略上展現出更多的克制與遠見，從追求自身份額最大化的“量本利”思維，轉向維護全行業合理利潤的“價本利”思維。

從政策設計到行業自律，從技術創新到生態重構，中國光伏行業的“反內卷”戰役已全面打響。從價格血拼的紅海駛向價值創造的藍海，中國光伏行業正在經歷一場深刻的自我革命。

當冬至已過，春日可期，光伏行業能否以這場“反內卷”戰役為轉折，真正奠定高質量、可持續的全球競爭力?相信時間會給出答案。